近日，网络上有传言说，中国科学院（以下简称“中科院”）居然“贱卖”所持联想控股29%股权，导致“国有资产流失12.9亿元”。传言还配了视频描述得有鼻子有眼，说什么“巨额国有资产就好比是手里边抓了一把米，这些米从指缝里边全部都漏出去了，漏出快13亿”。尽管传言中的“贱卖”行为发生在2009年，但如有真的发生国有资产流失近13亿元，那可不是小事。但事实的真相又是如何呢？

先来回顾一下这桩12年前的旧事，其实并不复杂。2009年8月，中科院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国科控股”）在北京产权交易所公开挂牌出售其所持联想控股29%股份，最终民营企业泛海控股以27.55亿元的价格成为受让方。网络传言说，联想控股2008年的所有者权益（净资产）是139.73亿元，29%股权对应的股权价值=139.73X29%=40.52亿元，而卖给泛海控股只卖了27.55亿元，所以说国有资产被贱卖了12.97（40.52—27.55）亿元。

但是，网络传言这种算法，犯了一个致命的硬伤就是：混淆了净资产与归母净资产的概念。联想控股2008年的净资产是139.73亿元（查看联想控股公开的财务报告，因为采用新旧两种会计准则的原因，不同报告数据会有微小差异，此处我依然使用网络传言中所用的139.73亿元的数字）没错，但是这个所有者权益包含了少数股东权益62.02亿元，少数股东权益是不归属于联想控股的。扣除掉少数股东权益，归属于联想控股的权益（即归母净资产）是77.71亿元。由此可知，中科院转让其中的29%的股权，对应的净资产价值就是77.71亿元X 29%=22.54亿元。从仅从净资产的角度看，联想控股29%股权即22.54亿元的净资产，卖给泛海集团卖了27.55亿元，不但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，还增值了5.01亿元。

其实，仅以净资产的标准来评判国有资产是否流失，本身就不科学。众所周知，对企业而言净资产只是一个历史的账面价值，它不等于交易价格。特别是对处于改革之中的国有企业，因为涉及职工安置等遗留问题，有时候你想以净资产为价格出售，往往难以成交。当然，实际的交易价格也可能高于净资产。所以，在实践中，国有资产转让之前，往往需要对国有资产进行评估，以评估价作为交易的参考基准。

当时，国科控股委托方第三方资产评估机构中联资产进行评估。根据中联资产出具的《评估报告》，2008年联想控股29%股份对应归母净资产为22.38亿元，对应评估价值为26.86亿元，评估增值4.48亿元。而最终转让给泛海控股的价格是27.55亿元，高于评估价0.69亿元，比账面值增值5.17亿元。

至此，真相大白！所谓的国有资产“贱卖”“流失”12.9亿元，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一件事儿。从净资产的角度，联想控股29%股权卖给泛海集团，增值了5.02亿元；从评估价的角度，成交值高于评估价，且比账面值增值5.17亿元。

此外，在程序上，国有股权转让一般而言需要经过资产审计、评估备案、挂牌交易等三道程序。查阅联想控股29%股权当时转让资料，2009年8月，国科控股在北京产权交易所发布公告，公开挂牌转让联想控股29%的股权。平心而论，公开挂牌之后，不管最终成交价是多少，只要公平交易，就是依法合规的。而据当年媒体报道，市场和专家当时普遍认为，“挂牌溢价39%，联想股份转让恐难有人接盘”。应该说，最终以27.55亿元的价格成交，已经超过市场预期。

近年来，我国国有企业改革整体速度加快，但部分地区和部分国企改革仍然停滞不前。部分国企改革之所以慢而不进，一部分原因在于部分国有企业消极地等待红头文件和上级指示。即使法律法规和制度政策明确鼓励的改革，往往也难以进行下去，其一大顾虑在于担心被人告状，进而被扣上“国有资产流失”的大帽子。由此可见，乱扣“国有资产流失”帽子，看似正义凛然，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国企改革顺利进行，可以说是既害人又误国。2016年，时任中国银保监会主席刘明康说，按照市场规律，有的国有资产就必须卖掉。他回忆说，十几年前，他在担任中国光大集团有限总公司董事长时，曾经“流失”掉旗下70个企业中的65个。总之，别让“国有资产流失”的帽子成为国企改革绊脚石。

2020年6月，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《国企改革三年行动方案(2020-2022 年)》，明确了2020－2022年国企改革各项重点任务时间表、路线图。当下，国企改革已经进入关键性的实施阶段，“混合所有制”作为改革的重要标志和方向虽已确定，但压力和挑战仍然不小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全社会都要提高认识、凝聚共识，不武断下结论，不乱扣大帽子，共同为国企改革特别是国企混改创造宽松包容的社会舆论环境，推动新一轮深化国企改革加快实施，进一步促进国有企业高质量发展，为构建“双循环”新发展格局做出更大的贡献。

作者董希淼系中关村互联网金融研究院首席研究员、复旦大学金融研究院兼职研究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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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：王超